四,火焰在雪堆下燃烧
夏日的晚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地上落叶被随意卷起,高高飘去,又无目的地落下,显出几分萧瑟。
林荫间掠过的青蛙好奇地看着独自站在空地中间的少年,思索着这个奇怪人类为何在这发呆。
芙莉德已经离开许久了,仪器还在星星点点发着光芒,桌的另一旁草地上的青草重新昂起了头,看不出那个刺猬一样的女孩待过的痕迹。林迪南倚在树旁,抿着眼睛,任由回忆如梦魇般将他扯入。
他们两个的确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早到当初的时光已经模糊成无法看清的碎片。
他想起了掩埋一切的大雪,将城市中的血痕覆盖,化不开的血污又被粉饰成了洁净的模样。
地上到处都可以见到人类的残缺肢体,他被数不尽的黑影追逐着,在幽邃和腐臭的死胡同中狂奔。
他梦见自己长着折断了的翅膀飞向天穹,醒来时却四肢尽断,在垃圾中呼吸着愈加冰冷的空气。
林迪南任凭着无序思考指引着自己记忆的痕迹。
于是在最后,他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停在了倒在地上的他面前。
黑色长发扎成了一个可爱的发髻,弥漫着水雾的大大紫罗兰眼眸望着他,肉嘟嘟的脸上还带着化不开的稚气,与污秽的下城格格不入。
暴雨模糊了视野,她一手撑着伞,向他伸出了手,带着最朴实而真挚的善良。
林迪南睁开眼,眼中带着偏执的血性与倔强。他让寂寥的现实重新占据一切观感,中断了对遥远过往的追思。
自嘲地笑了笑,林迪南再次把那副人畜无害的伪装挂在脸上,将场地收捡好,便准备回到住处了。他可能就是活该这么遭人讨厌的人。
林迪南并没有如其他学生一样走向学生宿舍区,而是走入了教师区。
轻柔地推开了木质大门,将外衣整洁地叠好挂起,林迪南走入了这间门上挂着“沃尔-盖曼教授”的屋内。
“我回来了。”
并没有声音回应他,但楼上研究室内闪耀着的灯光告诉了他答案。
无奈地推了推眼镜,林迪南熟练地走入了厨房。把食材处理成自己需求的标准模样,再按照步骤将食材处理成预料之内的理想结果,再加入一些美妙的误差作为调剂。
烹饪在林迪南看来便是如此简单的事情,美味的灵魂诀窍也只在那一点点人为误差上。
处理完厨房的事物,林迪南又从隔间取出产自文兰的牛奶,罗德尔的干玫瑰花瓣,极北的苦茶,再撒上些许本地街边的桂花。
将一切装点成熟悉而美好的模样之后,林迪南端着盘子走向了研究室。
研究室中四处散落着杂乱的卷宗,一位老者佝偻着身影在案前快速地写着各种公式,书案上摆着一张背生流状双翼呈跪姿的不明生物图画,背着灯光,难以看清老者的面容。
林迪南静静地走了过去,将托盘放在桌面难得的一处净土上,伸出双手为老者做起了按摩。
舒畅的感觉将老者从思考着唤了回来,他放下了纸笔,回头看向林迪南,浑浊的双眼睁得不大,嘴边灰色胡须夹杂着白绒毛,说道:“你回来了。”
“不是说了,年龄大了,不要再这样生活不健康么?”
“呵呵,我自己身体自己清楚,你们这些年轻人懂什么。”
老者端起桌面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滚烫的奶香混着各色花瓣清香以及清醒的苦味,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时间便这样安静的流过,直到林迪南按完最后一个骨节,杯中的最后一缕香气散去。
名为沃尔的老者突然转过身来,看向林迪南。他本想只是扭个身,但腰间的疼痛却让他不得不挪着椅子调转方向。
“你今天又去做什么了?你导师又跟我抱怨,天天都看不见你人。”
“带芙莉德同学做了一天实验。”
“噢?你小子竟然和‘她’混一起了?真不简单啊,有一手,有你爹当年的风范。”
听闻平时素来特立独行的林迪南竟和人共度一天,对方还是那位维特尔斯巴赫,沃尔教授不禁揶揄道。
“你不会对她有好感吧。”
“无论我对她有没有好感,她肯定是对我厌恶至极了。”
“毕竟我只是个卖母求荣的禽兽而已。”
气氛瞬间凝固了。
原本和谐安乐的氛围转瞬就比泥潭更为窒息,静滞的空气如要滴下水来。一老一少二人就如此对视着,一言不发,直至墙上的猫头鹰时钟探出脑袋咕咕叫着。
“抱歉...当年那事...我也很遗憾......”
率先打破了这静默,老人脸上的调侃此时已消失殆尽,只剩下良心被啃食的哀切,喉咙鼓动着,尽发出些无意义的音节。
“没事的,教授。我知道,不是人人都有勇气去阻止,不站出来,并不代表就赞同这些行为。只是我一厢情愿地想化作烛火而已。”
林迪南笑了起来,把自己的一切情绪藏在厚重镜片后,只剩下看似无所谓的轻笑。
“林...如果你母亲看见你这样,她一定会很难过。”
“‘好好活下去,以自己的样子,不要活得像我一样的悲哀模样。’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我现在这样,不是应该符合她的期望么。”
“她牺牲自己,便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而不是永远让悔恨与仇恨将自己困起。”
“如果放弃曾经的理想,抛弃过去的离别,才能‘好好’活下去,那就让我永远被困在这个囚笼中吧。教授,我并不是责怪于您,我尊重您,也是您收养了我,给予了我如今的生活。”
无论只是单纯的善心大发,还是无法承受良心的谴责,这份恩情便是无法否认的事实。顿了顿,林迪南眼中光芒灼灼,好似要把人烫伤,说道。
“只是我希望...这被掩埋的罪恶,这些曾流下的鲜血,这颠倒黑白的世道,当我要发出那微不足道的怒号时,您不要再成为这不公的守护人。”
老人再无话可说。
无论他再如何辩解,但这在心底沉淀十年的罪恶感便告诉他自己,这些理由连自己都无法欺骗。他是作壁上观的无能者,是不合理制度的受益人,是促成这一切悲剧的推手之一。
而眼前少年曾经的那些尖锐锋芒与坚韧倔强并没有随着年月而被打磨圆润,只是被收敛进了血肉,化作了灵魂的骨架。
“你和你母亲...真是一个样...永远听不进人劝。”
沃尔突然释怀地笑了。
他已垂垂老矣,本只能用着无能为力来安慰着自己踏入坟墓,却又有了为曾经错误弥补的机会。因为他知道,眼前少年只会比他的母亲更加耀眼,更加强大,也必将走的更远。
“既然不愿与世界和解,那便放手去做吧。无论是照耀世间的炬火还只是燃烧自我的烛光,燃烧吧,只需要放出这光芒就够了。”
无论结果是新生,亦或是毁灭。
...
林迪南离开后,只剩沃尔独自依靠在椅子上黯然失神。
在模糊了时光的恍惚中,沃尔不禁又回忆起了十年前的惨剧。
所有下层饱受欺辱压迫的人们都在期望着那一天的到来。越过战火与鲜血,跨过斗争与牺牲,就能迎来公平和自由的日子。
可以沐浴着美丽的阳光,干净的空气。晴天能出去晒被子洗衣服,雨天能在屋内喝着暖茶,冬天能在壁炉旁取暖,夏天能在路边欢笑。
可最后,人们坚信着的不可被击溃万众一心的意志,便被绝对凶狠霸道的力量轻易压下。再后面的事情,沃尔已不愿再继续回忆了。
林迪南的母亲曾是他最关切的学生,天资聪颖,相信着正义与善良,会为了花朵的凋亡而哀伤。她被下城的一个小伙子迷上,不顾劝告,放弃光明前程与优渥生活,一心奔向了那如火的爱情。
如火般迷乱,也似火般短暂。
很快二人便结婚,生下了一个儿子。她让恩师给儿子取名,于是他给予了这个男娃一个名字‘林迪南’。
可在不久后,她的丈夫便离奇失踪了。她似乎知道内情,但从来没有告诉过沃尔。在那之后,她就彻底变了一个人,终日在为了不知何事而奔走,以冷漠与距离将自己与他人隔开,甚至包括了她的亲生儿子。
沃尔想着少年那倔强决然的蔚蓝眼眸,和他的母亲一模一样,哪怕经过时间洗刷也绽放着同样明亮的光芒。
他想起了他倒数第二次看见他这个学生的时候,她便是带着这般眼神看着他,神色中充满哀求。她直视着他,说,如果她遭遇意外,那恳请恩师收留她的幼子。
长久以来的梦魇愈加逼近,闭上眼睛摒弃杂念,沃尔便绝对不愿再继续回想到那一天,可过往的幽灵并不会如此简单的放过他。
他再一次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最后见到她的那一刻。
他作为学院执行委员会的一员,被邀请观看审判。寒冬凌冽,行刑队排成一列,向他与他身旁的人行着礼节。
象征着终末的钟声响起,十二只乌鸦从屋檐飞开,鲜血溅在洁白雪地上。
大风模糊了声音,雨雪沾湿了面容,他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头颅随意地滚落在地面上,她那瑰丽而纯洁的眼睛依然看着他,就像曾在课上第一次向他提问时那样动人,却已永远失去了神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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